自留地。手痒专用。自娱自乐。
 

Bon Appétit用餐愉快(六)Cheese

6.cheese

在初回东京的一星期里,尾花便锁定了京野工作的“Ugetsu”。员工都是年轻人,不拘于用人,前身是一家正宗的割烹料亭,却因为老板对和牛的执着成了和式西餐的开发者,保留了料亭的吧台,干脆改装成开放式厨房,连学员被主厨教训都在客人面前,毫不避讳。

从切配工作到装盘上桌,只要有心去看,便是一场秀。更添上老板总要在收尾时邀请食客免费品尝一杯自家酿的果酒,再与新客们交谈几分钟,好不风雅。

店租了地下两层的门面。第一次进店门时尾花抱怨简直是鬼屋现场。却因为对京野在这里究竟做什么工作的好奇心而顺着漆黑一片的通道走到光明之处。

井上是个新派的老板,顶着一丛天然卷的黄毛,简单介绍过便指着尾花便问京野“朋友?有没有兴趣来工作?”

“你少打人家主意,法国三星的厨师,哪这么容易被你挖角?”

“那也比你这个三星修炼,却只来这里切菜的人好哇!”

听他话里口气似与京野相识已久,尾花还未反应,便被井上拉去听了好一顿埋怨——“京野在巴黎也这样吗?明明修炼过却说自己不会做菜,只做简单切配任务,尾花君,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他着实不想与这位自来熟的老板作过多纠缠,只望着偷笑的京野闪进了员工休息室,便也找了个空档钻了进入。

……

    “喂,我要换衣服了。”京野打开衣柜门,对着墙角的“客人”下令。

“你换就是。”尾花清白又严肃,把视线落在屋角的兰花上,素色的花瓣开得正好。

又把视线投回来,时刻留意京野下一步动作。

    知是逃不过。京野的睫毛在顶灯的照射下投射于面颊下一束阴影。他总从袖扣开始——只要是去工作,必着正装。从袖口的拆解,到衣领的翻折,一颗颗纽扣的解下,最后翻折手臂,褪下……脖颈下是小麦色,继而显出白。再穿上衣也先捋平了每一道褶皱开始,从袖管到外套,围裙从腰间系成最服帖的绳结,再塞进。

“京野?”

“嗯?”

他知道尾花在看,转过身去对上那人的眼睛神思却仍有些恍惚。

“切菜?就这样?你甘心?”没头没尾似是在问一个不相干的人。

衣柜门被重重合上,又是这些老问题。“不甘心,可我认命。既然自己技不如人,那么离自己喜欢的地方近一些也是好的。”他又转过身去,宁可面对着那黑漆漆的衣柜门板,才小声追加了一句,“不如你,那么……”

晚餐服务里,尾花坐在吧台边的一张椅子,井上送了他一杯红酒,配羊奶奶酪,又送来小小的热香饼。他盯着京野的位置发呆。好奇这个人的背怎会挺得那样直,他用目光描绘着肩膀的形状,每一处衣服的褶皱都能让他回想起触摸时的记忆,可最终又停留在后颈,被发尾掩盖的那块肌肤上。

“许多女主顾都成了回头客。”井上为自己斟酒,也将奶酪掰下一小块投入自己嘴里。京野到哪里都是个好员工,毋庸置疑。“你也尝过京野做的菜吗?尾花君?不怎样吧,挺模棱两可的,瞧不出个性。可是……”他打量着京野的侧影,又冲着尾花笑起来,“可他笑起来太迷人了,我就尝不出味道了。”

尾花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哦——”,总算竖起耳朵细听起井上的言语。

“用餐好比跳交谊舞,一个人怎么会真的有趣味,对着盘子里的佳肴自我陶醉这种事对我而言太过无趣,与厨师、侍者的交流才是我品尝的重点。”京野恰好在和一位妇人对话,看样子是相识已久,逗得那妇人时不时大笑起来。还露出少女般的神色,示意京野为自己切一块面包,小一些。

尾花终于把井上的最后几句话听进去,“和这样的人共同用餐,已是享受了。”

许是那番话的作用,尾花每晚来京野的店报道,收工前半小时,客人最少的时候,美其名曰“参考学习”,坐在安静的吧台边,偶尔把头抵在手背上,假装打量店内各个角落的时候看他的旧友、看他的相识、看他的情人。

京野不避讳,只在某一天同回住处的路上开玩笑说,当年都是别人苦哈哈坐在台阶上等你收工,如今你待遇太好,等人下班还有红酒佐奶酪,实在是该交点学费给井上。他期待着尾花能先说些什么来打破当年横亘在心头的一切心事,可仍是以沉默想回。终忍不住埋怨,“在东京,还是在巴黎,其实没什么不同”。夜风里京野慢慢吐出这一句。

“时过境迁,只有你在原地罢了。”

尾花隔天便找到井上,二者爽快商定下周五的红酒之夜,他做道下酒菜。但定好做完便收,品酒为上的规则。井上不在乎他的真正意图,听闻能尝到尾花之作大为振奋。

    偏偏当晚老天爷不作美,两个侍者都因前天淋雨感冒,昏睡在家,开门已过十分钟,正是常客们鱼贯而入的时候,井上才接到电话,当场暴跳起来,转而拉过京野,找了一套差不多的制服就往员工休息室里一推。

    既如此,京野只得扮上。他从白色衬衫穿起,深灰色的马甲,再是深灰色的领结。这么老式、从头打起的领结已许久不见了。他一时不知如何调配这根布带,准备推门求助。

尾花在最好的时机俯身过来,“愿为你效劳”,他自己与对方的十指交错着,一板一眼学着京野平时穿制服的样子,先捋平这一根绳带、绕过京野的脖子:交叠、缠绕、打结的最后一步完成。那双巧手正了正位置,又对着京野笑。

京野倒是极镇定,又对着镜子里笔划领结的位置,“我以为你从不会这些事。”只停顿了三秒便搭上白色的餐巾,推开员工专用的棕色大门,进入大堂。留在尾花一个人品味那余音。

要做的事再简单不过,不过是为客人们添酒加菜,尾花的烤芝士装在一个个小勺中,一方暖炉上煨着,等着最好的时机被人撷取,他选了店里自己最满意的上品芝士,极薄的火腿片裹上香芹,再填入芝士,有脆到极致的小麦面包片垫底。放入嘴中的一刻有朴实浓郁的香气。京野在人群中穿梭,不忘侍者身份,只顾客人们表情是否愉悦,转而自己终也熟练放松起来。

尾花是头一次,在品尝自己的作品时忘了全神贯注,集中于舌尖的每一微小的感触。只记得井上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顺着一条滑道,想放任自己滑下去

宾客尽欢。

“红酒之夜的最后一章,你准备好了吗?”井上的声音在麦克风的扩音效果下显得醇厚甘美,几乎比得上今晚的每一杯美酒了。饮尽自己的那杯后,他在舞曲开始前走到京野身边,一手贴腰,一手向前伸,再把腰弯下,是坚定而诚恳的邀请姿势——

    “请问这位先生,是否赏光愿与我一舞?”

他的眼睛太亮了,脸上却只有红色,大概是酒的原因。京野没有过多犹豫,在周围复杂的视线中,他把手轻轻搭上了对方的肩膀,拉近,“那么,男步还是女步也不重要了,是不是?”

舒缓的女声慢慢吟唱,太多人拥抱着,肢体与肢体的叠影已分不出明显的界限,灯光调到最暗,只留下中央一束。两个人滑到中央,便不肯离开。人群渐渐散去,又渐渐聚拢。他们就像那块融化的芝士,仍在原地,但终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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