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留地。手痒专用。自娱自乐。
 

Bon Appétit 用餐愉快(三)

3.soup(汤)

伊薇娜刚推开外祖母的门,便发觉两个大男人杵在厨房里不知鼓捣些什么。刚上全寄宿的中学,正是念家的时候,只知尾花是新房客,望见台上堆满了各色新鲜的植物,只道是京野正准备晚饭。打过招呼便惯例扯扯京野的袖子想吃树莓果冻。

“对胃不好,”京野才笑出声,从冰箱里端出早已用蜂蜜浸过的颗颗红果,碾碎、搅拌、混合的同时听她抱怨新学校里的老师多严苛,父母多么无情,放言倘若阶段测试不佳干脆连探亲假都不许她回——“京野,如果我不回来,果冻又做给谁吃呢?”

尾花听言,突然用日语向京野要求,“你可不能偏心,好东西也分我一口。”

“他说什么?”伊薇娜带上围兜,问京野。

“称赞你的眼睛。”

京野格外一本正经,倒让伊薇娜脸红了。她往尾花处打量了几眼,顿时那眼神里也能飞出几朵红云。

尾花没有理这一茬,固执地站在京野身后,往前低语,“那让我也偷个师。”

他说话时气息往前,一口口细碎云雾绕着自己的肩膀飞转,心里也有个旋涡在打转。

京野停下动作,手肘向后一击,正中尾花胸口。

    伊薇娜适时插嘴,站在两个人身后,“京野,你看尾花多粘你!”

    这一句好没道理,搅拌勺突然掉在地上。尾花倒是镇静无比,弯腰去捡时假装看不见京野的慌乱,还关切那位,“累了吗?那或者我来做?”他顺势搭上了京野手中的碗沿,伊薇娜看着这两人神奇的过渡动作,端着一瓶汽水,喝了几口仍不安分要发问:

   “我来之前你们在研究什么吗?京野,新菜?”

   “嗯,也许正好问问你的口味?”

   “我?算了吧,你知道我对你们精致方正的菜肴没有兴趣,终究是要到嘴巴里被嚼为碎末的食物。给我一颗棒棒糖也能活下去。”

    “喂喂,是谁进门要吃果冻?”京野和伊薇娜聊得正欢,尾花的手也动得更有规律。他坐在餐边桌上,望着尾花从刀架上选择那把惯用的小刀,先从最饱满的一颗草莓切起,一刀一刀,每一根纤维都在绽放。而自己却好像成了另一个世界里不相干的人——最近总是这样,许多事,或是每一件事。他心里逐渐有了一个想法,但却不敢面对,亦不敢去想这想法成真后的代价。

等到果冻端上桌时京野才发觉这道果冻的厉害,只小小的改动,但伊薇娜吃得满足,小姑娘第一次吃到含着草莓颗粒的树莓果冻,恰到好处的柠檬酸味,满足了她这个不嗜甜的人的,把勺子舔到发亮才结束。一碗食尽,两人已聊得相当热络,甚至说好下次探亲假的时间,想询问详细的食谱,带到学校去分给同学们也不错。苏菲因患上感冒,坚持让京野送伊薇娜回校。

    在巴黎的街道上三个人一同散步,伊薇娜蹦蹦跳跳走在前面,两个人一言不发走在后面。听伊薇娜哼着不着调的歌,听着街头传来旖旎的女声。

    唇齿间的甘与酸还未消失,京野突觉得身边一切事物的气味都得以放大。心情宽松了不少。

   “想到你要做什么了吗?”

“嗯,有正解。”

“是什么?”

——距离试用考核四天,皮尔找丹后与尾花谈话,内容虽不为他人所知,但按过来人的揣测,京野知无非好一番夸赞夹带冰冷的事实——二者取一,所有员工都必须对这道菜认可。

想至此便有人端着食材纸盒出来,丹后半弓这背,眼里满是敬畏,来到自己身边开口时音也不稳——“前辈,有什么……秘诀吗?”

京野笑了笑,一旁的尾花也正摸着食盒里的食材。京野想,自己的意见恐怕是入不了他的耳的。可尾花倒也附和了句“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皮尔正从办公室关了门出来,格外严肃——哦,主厨的制服好端端穿在身上呢。“怎么,小朋友们要问大朋友们正确答案吗?”

丹后不再言语,欠身便推门出去。尾花似也不着急,把纸盒放在一边,“和同行人切磋交流怎么能说是答案,询问意见罢了。我想京野前辈不至于那么吝啬?”

京野在皮尔的笑声里回想起那时的考题是一颗黑松露。品质只能说是尚可,碧绿芦笋条合着温泉蛋,一勺樱桃汁铺底,只由松露的碎屑点缀。感谢另一位对手的漫不经心,至少让自己显得诚恳许多。如今想来,尤其是在尝过对面人的手艺后,遑论秘诀,我给的意见也未必是最佳解。

“两位,三天假期可别浪费。”皮尔整了整自己的大宽沿帽,留下这句便飘然而去。

如今假期的最后一天,送别伊薇娜后两人又回到住处,换好下厨的便服,京野只觉得背后两道视线刺过来。还未来得及转过身去,一双手附在自己后颈,京野想不到这一出,往前一小步就转过身来。背贴着门,不轻不重发出“当”的一声。

“后衣领。”为了自证清白,那双手又附上来——从正面。手腕绕了个弯,贴近衣领与脖间的小片肌肤。

太冷了。他的指尖。

“好了”。他又一次细细看对方的眼睛,心里想的是别的事。在日本时听到毫无根据的说法,因为女性的手温度高于男性,所以男性料理人的比例要远高于女性。本是荒唐之言,但此刻没来由想起这一出。

想确认尾花的手心是不是也是这样冷。

青年热切的一双眼,“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你穿着什么衣服吗?”

“黑色的衬衫,墨绿色的大衣,一条黑色的围巾,你摘下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你的后衣领,其实没翻下来。”说到最后时尾花的肩膀稍近一些,“我那时一直有一个问题,京野陆太郎,一个看见汤匙歪了都要摆放整齐的人,是不是需要一个人来帮你翻后衣领。”京野一低头,顺着指尖而来的那股果木清香便侵扰来。尾音落地,尾花的眉毛轻轻上挑,。

“你不讨厌,对吗?”

慌乱中京野把手附上自己的后衣领,本想确认一下尾花所言真假,可只能触到的是另一人的肌肤。他终于触到这个人的手心——原来是暖的。

他把要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吞了下去。冷静自持的京野,巧妙地把话题引向别处——“你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汤。”尾花补上,“我愿先做给你吃,但你必须得提供真切的评价,可以吗?”

“这算作弊,你让我考虑一下。”

“那得看你把我当作什么?是同事?”尾花的手指攀在后颈,愈发暖了。“还是同居者?”

“哈哈,这个玩笑很有意思。与其有功夫在这里打嘴仗,不如多去做两道菜。”

“京野,我对我做的料理有自知之明。所以你我都知道,只不说而已。”

那该死的手终于撤下来。长长叹一口气,是的。就算嫉妒又有何用。是自己无能去攀爬的高峰,不甘心又能如何……

两天后的1下午,伊薇娜打来电话,隔着电话都听到她的雀跃——“老师评价她从来没有读过这样一篇论文,我想我终于赢得了探亲假。”

“太棒了,祝贺你!”

“尾花的考核也过了?上次见面我忘记问了,考题到底是什么?他又做了什么?京野,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我觉得应该把话筒给他,你和他聊一番,当事人最清楚是不是?”

尾花坐在电话旁边替苏菲削苹果,一边回应京野的推责——“我认为京野才是最有资格的发言人。”他一双眼睛又在笑,亮晶晶的。

京野呼出一口气,后颈的皮肤又发烫起来——“是生姜。”京野笑起来,食物具有撼动人心的力量,此言终不假。

“你的尾花叔叔用新鲜的嫩姜,小胡萝卜做了一碗汤,清新的辣味,老皮尔喝了这碗汤说自己可以成素食主义者了。”尾花为“叔叔”两个字呸了一声,他的眼里只有京野喝下第一口时的赞叹,闭起双眼,以致自己只能看见他的睫毛。他在等待的时间里细细看他,趁他不察觉的时候仔细描摹他面颊的每一寸肌肤。

就在这时节里,尾花看着京野端着话筒,听伊薇娜咯咯的笑声。闻着苹果的香气,在冬日的寒冷终于要过去的这一天,他觉得两个人,才算第一次“看见”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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